“老师找学生训话，哪个不是好心？他们太怕受罚！从来不肯诚心诚意地认错。他们没有意识到几句真心诚意的道歉和道歉过后身体力行的改变才是我们真正想要的东西。没几个人懂！所以本来只是想稍微处罚他们，给个教训；可听学生狡辩一堆，反而坚定了处分的念头。”
——下午第一节课段长和老师闲聊时如是说
本来就安静的办公室，此时仿佛连空气都要凝结起来。
我清清嗓子：“老师别急。我们这三天没有来，不是没有原因的。”
白樱恨铁不成钢：“既然有原因，那刚才在教室怎么不说？”
“刚才在教室里太仓促，而且大家都在，有些事情不太好说。”我解释。
“好，那你说，你们这三天到底在什么地方，做了些什么？”段长看起来似乎颇为不悦。
我自然不会因为段长的施压而退缩。
“看，这是樱城市警方做我的口供时留下的证明——我家就住在君亭路。”
“君亭路？”班长和段长异口同声，只要他们有看新闻，就一定明白我接下来要说的话。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和荀谦被卷入到刑事案件里了？”
我当然点头。
段长皱着眉头仔细审阅着那张证明，过了一会儿，又按照上面的联系电话打过去确认了一番——看样子局势已定了。
我轻轻看了一眼荀谦，荀谦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白樱的心情能好才怪，此刻正阴沉着脸在旁边的塑料凳子上写作业。
“这张证明是真的，没有错。”良久，段长出声道。
“那我们还用记过吗？”我追问。
“你不用，但他要。”段长的手指向荀谦。
“为什么？”我心中一沉。
虽然嘴上问为什么，但我的心里再清楚不过——荀谦根本没有和我去录口供，这张证明只能证明我一个人。
再说，意外重伤旷课情有可原，但是为了照顾朋友而旷课这种事情，在学校的规章制度看怎么都说不过去。
“荀谦，你肯在朋友受伤的时候耽误学习去照顾他，本质上是好的，但你们为什么不向学校请假呢？而且为什么一定要你来？难道简凡没有家人吗？”
我忍不住说道：“老师！您这样会毁了两个人。现在大家都还不熟，处分荀谦，他在学校的声誉肯定会降低，而且我们这位代理班长，她接下来的竞选也会落人话柄——说她管理不力，刚开学就有同学旷课。”
这就是白樱刚才呆若木鸡的原因。
不论如何，就我对白樱目前的了解，她在教室里决不是真的跟我们过不去。她是真心想要让我和荀谦认识到错误，真心希望自己能给这个集体、这个集体里的人带来影响的。
把事情闹到段长这里是个意外，她也非常紧张。这份心情在我看来是非常可贵的，这也更加坚定了我想要帮她的决心。
我注意到白樱听到我的话，也在看着我。
“你有没有想过，你是学生，学生！你眼里到底有没有规章制度？这些后果你在旷课之前有考虑过吗？明明没办法承担后果，又要在这种时候再来狡辩，你到底有没有认识到你的错误！”
段长并不领情，反倒不再耐心，训斥起来。
我哑口无言。立场的不同导致沟通出现障碍。
怎么办？
我在学校受到处分，只要毕业之前表现良好基本都能撤销；但白樱如果因此错失了班长的位置，就很难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翻身了，只要没有非常大的错误，高中的班主任一般不会轻易更换班长。
打不开局面的我已经在思考如何补救了。
“段长，对不起。还有凡大哥，谢谢你为我说这么多。段长，简凡同学他的确是一个人住在樱城市的，但我忘记跟学校请假确实是我的错，请处罚我吧。”眼见我哑口无言，荀谦这才发话，一席话说完，便低下了头。
谁知段长闻言，脸色比起刚才缓和颇多：“你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这就非常宝贵。其实你们三个都是市一中重点班的学生，经过层层选拔才能站在这里，我也不相信你们会是那种旷课的人……”
白樱也站起身来，站在段长桌子边。
“只是你们要清楚，旷课这种事情，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很多原本的好学生，就是这样一步一步走进堕落的深渊的。我希望这种事情不要发生在一中，尤其是你……你叫简凡，是吧？这样，你刚才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我为了惩罚你们两个，反而耽误了别人家孩子在学校的发展。可是你们必须要承担责任！”
我刚想说话，段长便继续说道：“这样吧，我给你两个选择。”
“什么选择？”荀谦问。
“第一种选择，你可以用这张警方证明证明自己不是有意旷课，但是这样我就要按规章制度处分荀谦，年段会很快知道这件事情，你们班长也会被你们耽误。第二种更简单，我就处分你一个，这是作为我们之间私人的惩罚，虽然依然是通报批评的处分，但我可以不通报。因为荀谦马上认错了，你还一直在争辩——”
段长指指电脑。
“喏，我会把这件事记录在你的档案，能否在毕业之前删去这个，就看你接下来的表现。”
事情到了这个局面，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当然是第二种。”我说。
*
*
*
“我说，怎么跑几步路就不行了？还有今天下午也是，总是精神恍惚的，笔记也没有做。你真没事吗？”
“没……没事的。”
“还有啊，你说，这事情就这么解决了？！”
下午放学的食堂人很多。
我和荀谦平时都是抓紧时间小跑过去，刚好可以成为队伍的前十。只是今天荀谦不知为什么跑了几步便无力再跑。晚到一些的我们自然排在了打饭大队的后面。等了有一会儿才抢到一桌刚走的同学的位置。
荀谦是红色系，我的是绿色系。
番茄萝卜红辣椒。
韭菜包菜西兰花。
荀谦本来就少吃荤，如果不吃荤不会营养不良，我想他一定一辈子不再碰肉。
而我，仅仅是不想糟蹋食物。
没有谁被处分之后心情愉悦到可以享受美食的吧……至少我还没见过，但这并不是重点。
“对啊，解决咯。”
荀谦轻快地接下我沉重的问题。
什么嘛。就这么简单？
所以，其实根本不需要我大费周章，道个歉就完事了？
我用力咬断最粗的那根西兰花。果然段长的脑回路这种东西，完全没有办法去计算啊。
“啊哎……早知道我保持沉默，反而省事。”
“不是啊，”荀谦囫囵咽下嘴里的东西，“凡大哥你那种反应才比较正常吧？我那时候是因为太害怕了才道歉的，现在回想起来，如果不是段长本来就没打算计较，我就拖后腿了！”
“是嘛。”
荀谦的解释也有一定的道理，而且事情能演变成这样已经非常值得高兴了。归根结底，都是被樊璐那家伙害的啊。
不过，说起樊璐……
“那个，我说。”
“嗯？”
“她真的死了？”
“谁？”
“你知道的。”
“……”荀谦的筷子举在空中顿了顿，“死了啊，我不是说了嘛。”
“她……怎么死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中浮现出樊璐那对红红的瞳孔。
然后，一只忘记问的，原本应该问的问题也一个接一个浮现出来。
荀谦告诉我，是他的爷爷出手结束了樊璐的生命。
怎么结束的？
荀谦为什么一整个下午都脸色苍白？
荀谦的脸色似乎变得更加苍白几分。他抬起头，冲我笑了笑：“当然是用了我家祖传的秘法啊。”
“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吧？”回想荀谦今天下午的表现，我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副作用嘛，肯定是有的。不过没有凡大哥你想象的那么严重就是喽。”
“希望如此。”我知道这不是实话，只好心里暗暗留个心眼，回头问问看荀谦的爷爷吧，看我有没有什么可以做的。
我不再去纠结这些琐事，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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